建设普惠金融体系是我国金融改革和发展的重要战略目标，普惠金融体系是能为社会各阶层特别是贫困、低收入人口及微型企业提供可持续服务的金融生态系统。农村金融特别是对农户的金融服务是金融体系最薄弱的领域。我国以数字支付、P2P平台等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模式异军突起，快速发展，对普惠金融体系建设具有推动作用。这些创新模式所依托的是信息和通讯技术，特别是数字技术被广泛应用，如大家熟知的大数据、云平台和云计算等，以及刚刚兴起的还未被大众熟悉的区块链技术。但到目前为止，中国还没有出现一家成功的大规模开展小额信贷业务的银行，也没有运用数字技术将金融服务有效延伸到偏远地区的成功案例。

　　中国小额信贷联盟自2005年成立以来，十分重视小额信贷领域国际经验的学习和交流，常年组织会员机构到国外考察学习。今年4月，我带队考察了全球小额信贷领域著名的印度尼西亚人民银行(BRI)，我们惊喜地发现了一个充分利用信息通讯技术实现金融服务普惠化的成功案例。而且，我们在考察期间得知，他们将放卫星。

　　放卫星？在这里不是贬义词，不是好大喜功的浮夸，而是BRI真正推动普惠金融的壮举。他们将于2016年6月8日发射一颗属于自己的通讯卫星，如果成功，将成为全球首家拥有卫星的商业银行。他们为什么要放卫星呢？这要从BRI的业务说起。

　　BRI(Bank Rakyat Indonesia)成立于1895，已有100多年历史，现在是一家国有控股银行。上世纪70年代，印尼政府为大力发展水稻生产，委托BRI大量发放指令性补贴贷款，成为政府水稻项目的财政支付工具。虽然水稻项目获得巨大成功，印尼由稻米进口国过变为出口国，但BRI却因财政补贴的后遗症遭受损失，难以为继。为生存发展，BRI于上世纪80年代开始转型，在内部设立了独立运营的农村银行系统(Unit Desas)，开发了的针对农户的小额信用贷款业务，很快获得成功。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包括BRI在内的印尼所有银行都遭受重创，濒临倒闭，唯有BRI的农村银行部异军突起，未受金融危机影响，保持盈利。从此闻名全球，成为小额信贷行业最优秀的典范之一。BRI银行整体也因此受益，在为农民和大众提供普惠式金融服务的同时获得了商业成功。2003年BRI在印尼上市，同时在美国证券柜台交易市场(OTC)挂牌交易，被《亚洲货币》评为当年最佳上市公司。

　　BRI农村银行部的小额信贷业务

　　BRI经过长期摸索，开创了一整套成功的小额信贷商业模式，其主要特点有：

　　1、为把金融服务覆盖到低端市场，BRI在城乡广泛设立社区银行分支和各种形式的营业点。到2015年，BRI在全国拥有10,600个服务终端，其中包括5331个营业所、2544个营业点。此外，BRI还发展了5万多个业务代理点，设置了21,658个ATM机，配置了156,096个POS机。印尼是万岛之国，居民分布在17,500多个岛屿之上，为提供便捷的服务，BRI使用汽车和快艇作为移动网点，通过卫星信号联络。

　　2、不排斥任何一个客户，做到中、小、微市场全覆盖，以量取胜。BRI将最低端的客户分4类：无经营无抵押品、无经营有抵押品、有经营无抵押品、有经营有抵押品。针对不同细分市场采用不同的信贷方法，提供不同的产品和服务。

　　3、因为交通不便、网点众多、产品多样，很难靠中心化的机构完成快捷有效的贷款审批，BRI将贷款审批权下放到基层营业所(UNIT)，每个营业所是独立核算的利润中心。同时，BRI建立了一套严格的内控制度，防止道德风险。总部对营业所进行多角度考核。4、作为全牌照的银行，BRI除了提供信贷服务之外，还为低端客户提供储蓄、保险和支付服务。各项业务可以交叉销售，信息交叉验证，为客户提供增值服务。

　　通过上述方式，BRI成为一家为大众提供普惠式金融服务的银行。2015年，BRI拥有5500万客户，包括700万中、小、微企业。但是，印尼有1.739亿成年人口，有5600多万中、小、微企业，还有很多潜在客户没有被覆盖，特别是在一些偏远岛屿上，金融服务还是空白。根据统计，印度尼西亚15岁以上人口的银行账户开户率只有36%。BRI的愿景是覆盖印尼所有地区的所有潜在客户，但如何克服地理障碍为偏远地区居民提供有效服务？如何在分散的客户群体中降低碎片化业务的成本，实现盈利？如何有效管理数量众多、分散决策的营业网点，实现服务标准化？如何让低文化水平客户能简单便捷地使用复杂的各种服务？面对这些挑战，BRI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方法，除了传统的增加服务网点和服务产品之外，他们还充分利用信息和通讯技术，成功开发了代理点(agent)加数字银行(digital banking)的O2O的商业模式，其中数字银行模式将引领BRI的未来发展。

　　BRI的数字银行系统

　　BRI的数字银行系统是基于云端的超级操作系统，该系统替代了原有的银行管理信息系统，打通了银行中后台、网点前台与客户使用终端，实现了降维式的扁平化管理，目前已经全面上线。BRI为客户端研发了一套功能强大、使用方便的手机应用系统，客户可以用手机使用多种操作模式办理存款、贷款、购买保险、转账支付、缴费等各种服务。客户可以根据手机类型、网络环境等条件选择以下模式并灵活切换。电话银行：客户可以通过拨打服务电话办理有关业务。

　　短信银行：对于2G手机或在没有移动数据和WIFI服务的环境下，客户可用使用手机短信功能办理业务。

　　网络银行：在有移动数据和WIFI服务的环境下，客户可以使用智能手机登录网络银行系统办理业务。

　　手机银行：这是最新的服务模式。该模式是基于实名手机账户直接办理开户，手机号码既是账户号码，而不必先办理银行账户。印尼政府已经为这种业务模式颁布了法律和监管办法，BRI是第一批获得手机银行业务牌照的商业银行。在这种模式下，客户可以选择电话、短信或网络平台进行连接，办理业务。

　　这种模式最大的优势是，可以在那些无法设立银行网点但有移动信号的地区开拓市场，通过移动通讯的基础设施和渠道获得客户并提供服务。当手机覆盖率不断提高，手机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工作、业务的主要联络工具时，客户移动业务的数据就成为银行开展业务的主要信息来源。银行可以利用大数据分析技术在线进行广告投放、筛选客户、信贷审批等业务，实现了无网点服务，极大降低了操作成本。对于小额信贷业务，大数据分析是看家本领。小额信贷是一种类保险业务的信贷模式，主要依靠对海量客户群体进行分析，对客户进行市场细分并设计产品，计算不同细分市场与客户的违约概率，然后以覆盖风险的定价策略实现盈利。全球先进的小额信贷机构都广泛采用基于大数据分析的打分卡系统，对客户进行自动筛选和授信。BRI原来也运用打分卡技术辅助营业所进行贷款审批，但主要还是依靠营业网点的信贷人员的实地走访获取信息，并依靠经验判断风险，成本很高，且难以覆盖偏远地区。BRI的手机银行系统一旦被客户广泛采用，则会彻底改变信息来源和信审方式，让银行在控制成本的同时，最大限度的实现服务普惠化。当然，BRI的大数据分析技术是其核心机密，没有对我们透露细节。

　　如果只有云端的数字银行系统，还不足以帮助BRI解决服务的普惠化问题，因为印尼大部分地区还使用现金交易，数字货币依然遥远，要让虚拟的数字银行服务于物理的现金交易，就要有一套O2O的连接系统。我在研究互联网金融发展模式时，提出了建立“天云接地气”的系统模型。在BRI，我看到了这个模型的现实版本。

　　BRI的代理体系

　　RBI的O2O模式充分利用基础设施和新的商业模式，是信息通讯技术与创新商业模式的有机结合。他们首先对包括车载银行和快艇银行在内的传统物理网点进行数字化改造，对接数字银行系统，增加ATM机等服务设施。同时，BRI在印尼全国正在搭建一个庞大的代理体系。

　　代理制是全球数字金融和手机银行创新必备的商业模式，基本做法是招募实体商户作为金融机构的代理，协助金融机构开展业务。我国第三方支付行业已经普遍采用这个模式开展线下收单等业务。BRI充分利用其遍布城乡的客户群体发展代理网点，优先选择有良好信贷记录且经营规模达到一定额度的商贩作为代理人。BRI与代理人签订合约，确定委托代理关系，根据业务量向代理人支付佣金。最初，BRI给代理点配备了无线POS机，代理通过移动信号实时连接代理系统，用POS机代理存款、取款、支付、付款等业务。手机应用系统上线后，代理点可以使用智能手机外接刷卡器来替代POS机。这样就极大方便了客户，还帮助代理点增加了收入，银行也因此低成本地将服务延伸到偏远地区。这个模式广受欢迎，快速发展。到2015年，BRI在印尼全国发展了55,000个代理点，计划到2016年底达到7万个，其目标是要在印尼每个村庄至少建立一个代理点，实现金融服务在地里上的全覆盖。

　　BRI成为全球第一家“卫星银行”

　　要实现上述目标并非易事，一个必须的条件是移动通讯服务全覆盖，但印尼没有一家移动运营商可以覆盖全国所有岛屿和村庄。BRI只能分别与多家运营商合作，系统复杂，效率不高。为此，BRI不得不与卫星通讯公司合作，租用卫星信道进行联络。其装备的移动汽车银行和移动快艇银行上都安装了卫星接收天线。但卫星信道租金很贵，经过核算，BRI决定自己购买一个通讯卫星。北京时间2016年6月19日凌晨2:30，BRI卫星成功发射升空，BRI成为全球第一家拥有卫星的银行，引领全球金融业进入“卫星银行”时代。

　　BRI将利用自主运营的通讯卫星突破移动通讯的限制，建立统一的基于卫星通讯平台的数字银行体系；可将多余的信道租给政府和其他商业机构，产生更多的通讯和交易信息，并通过数据交换获得更多的数据源，从而建立更完善的大数据平台；进而利用大数据分析来更好地服务于千家万户。当BRI的卫星与全国各地的代理点连接的时候，一个覆盖所有乡村的数字银行系统将实现普惠式金融服务。

　　中国有句俗话，言行合一，在此提醒国内金融部门的监管者和从业者，不要将普惠金融停留在口号和宣传上，要向印尼的BRI学习，将互联网金融创新真正落到实处，有效推进普惠金融体系的建设和发展。

　　(作者系中国国际经济技术交流中心扶贫方案管理办公室主任、中国小额信贷联盟秘书长)

　　微信公众号：YJR2016